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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逖说要送我一本他刚出的书,托我一个师妹送来。他托人带来,我喜欢这样的等待方式,有人情味,把快递缩短的东西,诗意化地延长了。偏偏我又给他留了一个好朋友的电话号码,也许自己的号码和脸一样,都是需要看一下才能确证。所幸那女孩打电话那天,我正和那个朋友在逛潘家园的旧书摊,及时得到了纠正。

一看书名便有了好奇心——《夜莺障碍》,夜莺是夜空下最灵敏的鸟儿,何以有障碍呢?这是一本谈音乐的书。一直不太喜欢看谈音乐的书,总觉得一用文字谈音乐,就像试图要把飞逝的流星紧攥在手心里。音乐不像视觉艺术是静止的,它是时间性的、流淌的。一旦变成实在的陈述,音乐原本饱胀的部分就泄了气。以前曾给音乐学院的同学上过美术鉴赏课,我让他们写一篇小作业,谈自己喜欢的音乐。大多数同学在描述音乐都喜欢用文学想象,比如作业里会很详细地写:音乐让人产生一个阳光的午后,大地在昏睡,一个牧羊人在吹笛子的画面。文字再动人,那也只限于文学性,音乐本身呢?消失在文字背后了,读后对同学谈论的这首曲子唤不起热情。宋逖在这本书里却没有这种陈词滥调,很少在文学想象上用力,相反,他以极大的热情来唤起观者去听那首曲子的冲动。这才是真正懂音乐的人,不是靠文字语言来替代音乐本身的魅力,而是勾起大家的好奇心,有什么比亲耳倾听更能说明音乐本身呢?他也不拿乐理知识来唬人,很坦诚地将一个音乐迷的快乐、不安、焦虑、、狂热、满足的感情与大家分享。虽然是一本谈音乐的书,我却看到了宋逖的性情,一个既腼腆又热情,既敏感又执著的人。他的文字没有丝毫的卖弄,平顺流畅到底,就像一支小夜曲,把人一天的急躁慢慢抚平。他深信音乐是启蒙性的,既能唤起人的本能冲动,也能让人变成一个有教养的智人。

乡愁是他在书里反复谈到的主题。他说他最喜欢的是德沃夏克和拉赫玛尼诺夫,“朝霞可以用未完成的乡愁来访问”他极力推荐我看。他的文字那么富有诗意,我几乎是一边眼睛读他的文章,一边耳朵去编织德沃夏克的曲子。他对乡愁的理解是对流亡精神的召唤性力量,怀念过去不是为了颓丧的沉迷,而是为了去拥抱新世界。他对德沃夏克的描述真是迷人的准确,“一种思想解冻的时刻在德沃夏克的旋律中出现了,惶恐甚至悲伤,暗绿色的底调如同漆黑的精神景深,内心柔弱的颤栗和天人交战……” 他认为拉赫玛尼夫是未熄灭的火种,“在缪斯般钢铁涓流的监视下”将乡愁变成了精神洗礼的挽歌。不夸奖宋逖的文字都不行,有的人谈音乐有敏感力,文字却如朽木,捕捉不下来,宋逖的文字的确好,字里行间的诗意涌动使文章本身变成了一串串音符流淌出来,真诚而动人,你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耳根在倾听音乐时的灼热发烫。

后来宋逖告诉我,他小时候药物中毒,听力有障碍。怪不得聚会时,他听我说话将手掌放在耳廓上。可是他却以大多数人没有的敏感力,将音乐的精神力量袒露在我们面前。当一个人面对思想启蒙和乡愁回归时,有没有一颗诗心,才是真正的障碍。读这样一本书,又重新认识了一次宋逖,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。对他来说,夜莺的障碍并非来自黑夜的阻隔,而是来自未完成的乡愁。

——本文已登于《音乐周报》5月14号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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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敏

邱敏

137篇文章 5年前更新

专业美术史论,爱好电影、文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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