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影片之一《夜行者》可以说是苏珊桑塔格《关于他人的痛苦》的一个视觉再现,把战争摄影变成了生活中的灾难现场报道。

电影有非常清晰的故事情节,Louis Bloom从现场新闻报道里获得了商机,他通过一部摄像机和警察局的无线窃听器,在事件发生现场进行第一时间的拍摄,然后将视屏卖给电视台。他总结出晨间报道的内容,市民感兴趣的是枪杀、抢劫、车祸、坠机等灾难性新闻,因此只要某处有相关事件发生,他会火速赶到现场进行拍摄。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震惊的新闻拍摄,他不惜制造出一系列事件。

取景框是一个选择和排除的窗口,而影像的连续性,加入了蒙太奇,更让主观性的编排变得随心所欲。Louis Bloom在目击枪击事件的整个过程,他只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剪辑动作,真相就轻易地被掩盖了。接下来,他无需介入凶杀,而成为悲剧的编排者,安排警察和枪击者的见面,以便拍摄一场激烈的追捕镜头。镜头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,而人心是伪善的,它使镜头外的现实变成了冷酷和虚假。眼睛见到都是真实的吗?肉眼受心所控,心受利益所驱遣。

电影里用得最棒的就是Louis Bloom的眼睛特写:一双大而专注,神经而冷漠的眼睛,即便是竞争对手的车祸现场、搭档被凶手射杀,这双眼睛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、怜悯、震惊。Louis Bloom在每一次灾难时刻,都举着摄像头在拍摄,他使用的不是肉眼在看,始终透过视屏在观看,他不被任何血腥的场景所惊吓,也不付诸任何同情心,因为他将对象世界都当成了取景框里的虚假场景,即便是亲临现场。他象征了媒体时代所有公众的眼睛,被刺激过度而同情心疲劳,以至于麻木不仁。Louis Bloom在整个电影里,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,即便是对电视台制片人求爱时,也跟谈合同一样机械、冷漠。

整个电影几乎都是在夜里进行的,电影里有两次非常明显Louis Bloom戴墨镜的镜头,一次是他的竞争对手来拉他入伙,他戴着墨镜,毫不领情地拒绝了对方。一次是结尾处,他戴着墨镜毫无任何自责地从警察局走出来。戴墨镜的这两次恰好是白日,阳光刺眼的时候,他的肉眼似乎经受不起白日阳光的照射,他眼睛里面充满着太多的黑暗和冷酷。肉眼、摄影头、墨镜三个观看世界的媒介,使我们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了消费他人痛苦的事实。

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连叙事情节都让人疲惫,我们只需要读图,而图像必须震惊、刺激。大众不再需要故事,只需要视觉震惊。一帧图像比一部叙述作品更有效。Louis Bloom甚至对新闻制片人调侃说,我所拍摄的灾难场面将一天天变得如同濒于灭绝的珍惜动物。这恰好和苏珊桑塔格在《他人的痛苦》里的描述相反。因为叙述需要时间,需要阅读,需要思考,而一张照片可以只用眼睛,只作眼睛周围的眼匝肌的抽搐式运动,无需铺展。单纯的视觉带来的是思考的懒惰以及消遣性的娱乐,血腥、暴力、死亡变成了公众消遣的方式之一。当新闻制片人的助手告诉制片人,这不是入室抢劫,而是毒品劫案,制片人很坚定地说,这会弱化故事灾难性强度,无需将事实加入到报道里,因为公众需要的是视觉震惊,入室大屠杀的悬念远远超过毒品劫案。当影像只作机械记录,而不引起对灾难本身的思考,影像只会助长暴行。

Louis Bloom的扮演者正是《断臂山》的男主角杰克·吉伦哈尔,他在《断臂山》里忧郁深情的形象让人印象颇深,而在《夜行者》里,他那双冷漠的大眼睛和神经质的专注也同样让人难以忘怀。

 

话题:



0

推荐

邱敏

邱敏

137篇文章 5年前更新

专业美术史论,爱好电影、文学。

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