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友为女儿在网上挑万圣节的白纱长裙，废寝忘食到眼冒金星，四肢发软，还没挑到一件。

至于吗？

我很自负地打开淘宝帮她选。没想到，一看就看到了图书馆关门。不甘心，回到房里，再继续，我们俩人逛得昏天黑地，指头发麻，仍然一无所获。

我猛然意识到我们不是在给孩子挑裙子，而是在想象自己。

几年前，陪女友在上海挑婚纱。刚开始的时候，只是在旁边看。当她扭着细腰，半露酥胸，被一堆白色的纱簇拥着，婷婷玉立于镜前，我顿时觉得自己就如同被拔光了毛、脖子被打了一个结的鹅。接下来的事情就是，她试一条，我试一条，一个婚纱店换另一个婚纱店。刚开始试穿，看镜中的自己，突然体会了希腊神话里的纳喀索斯，为什么低头看水中自己的影子会痴迷得淹死的原因。可是很快就开始沮丧，怎么自己赘肉那么多，抹胸的拉链一拉上，手臂下就会挤出多余的肉来？露胳膊露腿露胸露背，对身材真是挑剔，廉价的礼服会把所有缺点暴露无遗。于是价位往高处走。的确，裁剪、版型和面料可以隐藏身材的好多瑕疵。真是越来越喜欢镜中的人，恨不能下辈子变了男人娶这辈子的自己。婚纱的价位不知不觉就从首位的一加到九，然后再在尾数后加一个零，两个零……又折回去看中间价位，又穿，又试，又换，末了，盯着镜子的眼睛竟然闪出一丝野兽捕猎时的凶光。

这一天，我们废寝忘食到眼冒金星，四肢发软，竟然没有挑中一件。

白色的纱裙，再野蛮没身材的女人一穿上，也会幻觉自己是池塘里一朵娉婷的白荷。任何阴影都会被吸进白纱重叠的皱褶里，就像白色的泡沫只有弧线的柔软和空灵。纱的层数越厚，人却似乎越远离地球引力，仿佛随时有风自南来。

这场景让我们想到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里，菲茨杰拉德描写盖茨比第一次在客厅见到黛西，两个女孩裙子是白的，窗帘是白的，整个房间也是白色的，一切变得像是雾一样虚幻起来，风把她们吹到了半空中，窗帘一关，她们就轻轻落在地上。

就是那条白色纱裙！一个男作家怎么能洞悉如此深啊。

无论如何，挑一条白色纱裙礼服，再怎么夸张，也是不过分的。